作品展示

家,是山脊线的远方

风华正茂之时,恰同学少年,我独自踏上远方的路,前往三湘求学。

 

热血昂扬之际,报国意正酣,我毅然穿上迷彩军装,深藏西南腹地。

 

从那个时候开始,家,就成为了记忆里最温暖的地方。

 

偶尔想家了,会借酒消愁,酒入愁肠只是愁更愁;借笔消愁,字孕彷徨却是难相守。可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除夕夜,一大家子人再也没有吃过一顿团圆饭了。我知道,从那时候开始是这样,到现在,依然是这样:

 

那年,我高三,哥哥入伍,年夜饭独独缺他一人,这一缺,就是两年。

 

后来,他退伍,而我入伍,年夜饭唯独缺我一人,这一缺,仍是两年。

 

想家,到底是什么感觉?不离开家是体会不到的,不长久离开家,是无法深刻体会到的。当埋藏在深山时,几乎每天都在想家。因为从来没有被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大山包围过,所以我只能顺着远去的山脊线眺望,可是我不知道这深山外的何方才应该是我所想念的方向,只是顺着,只是看着,只是想着。它绵延的有多远,我看的就有多远,想的就有多深。

 

一封一封的家书是我在暗夜里借着屋外的灯光写下的,寄给远方的亲人。或许他们第一次看到军装照片的时候,会热泪盈眶,会感叹时光。电话里是善意的谎言,报喜不报忧,后来慢慢懂得了,慢慢习惯了,我也不再去问那些傻傻的话语了。

 

于是,在无尽的思念中,我含泪写下《雨夜》:

 

残影珠帘断影桥,管弦嘲哳路迢迢。举樽欲问边关月,饮憾而归泪潇潇。

 

之后,又作《叹云辞》:

 

庭前花落云卷舒,自喻尘埃沉与浮。敢问皓月情归处,青山处处砺忠骨。

 

似乎就是在这样的辗转中,我才理解家的含义:那是心的归宿,那是情的温巢。那时候,那种被电话线牢牢系在两端的思念,好像在我的回忆中疯狂了很久。偶尔,老姐也会在电话里调侃我,问我有没有对象;而母亲总是在问我最近苦不苦,累不累;当然,父亲依然是不变的一句话:照顾好自己。我知道,这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寒暄里夹杂了他们多少的思念,包含了他们多少的心疼。我把这些理解一笔一划地写在家书里,蕴含着我深深的思念,带着我潜移默化的改变,一同寄给了远方。

 

二十一岁生日前夕,我还在部队,正准备申请周末外出,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明天可以视频聊天了,可以看看离别已久的儿子啦!却不料造化弄人,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周末外出就不要去庆祝了,出去散散心就好。在我的苦苦诉求下,母亲告诉我,爷爷走了,是在我生日前两天离开的。我本想回家奔丧,可是部队有规定,有纪律,而我当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就努力告诉自己:人有生老病死,顺其自然。是啊,这是谁都无法逃脱的。所以,这之后的每一年团圆饭,都不再团圆。

 

“妈妈你不要牵挂,孩儿我已经长大,站岗值勤是保卫国家,风吹雨打都不怕。”于是我就在这样回荡着的旋律中度过了两年。

 

在退伍回家的当天晚上,我穿着笔挺的军装走出出站口,母亲似乎真的年迈了许多,我感觉我比她又高了些许;父亲胖了,可是头发花白了许多,当我看到老姐的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抱着我哭了半天,我强忍着激动和愧疚,只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后来老姐告诉我,她看到我出站,却没认出我来,还以为我是乘务长。我说,你真傻,哪有穿军装的乘务长。

 

难得的团圆,难得的其乐融融,这一幕,我盼了两年。

 

退伍回家第二天,一大家子人去KTV唱歌,那时候酒过三巡,醉意醺醺,我含泪唱完《父亲》、《母亲》,把两年里积压的、尘封的所有思念都唱出来了,也都说出来了,我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为了曾经的“忠孝难两全”,跪在长辈们面前……我依稀记得有一封家书中写了这样一句话:“妈,我现在是一名军人,是一名战士,其次,我才为人子。”我想,每一次,母亲都是含泪看完家书的,就像每一次都是含泪和我通完电话一样。回家回家,就像每天准点都会吃饭一样,我都会准点想家。此刻,便无须那样。

 

如今已归家。可是,这趟归家路,我走了太久,走了整整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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