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光
“还记得去年被教官罚去操场跑圈的同学吗?如今也是新生的教官了。”某节课下查到时身边同学向我感慨道。是哦,时间过得好快,又是开学季,又是一年军训。我这样想着,心里升起一种奇妙感,难以名状。
前段时间大抵是因为少了这样这样一群新生,校园难得有些沉寂,可能又恰逢雨季,无论行至何处都感到有点安静过头。某天决定一个人出去走走,谁知出门就又撞见一场雨。“夏季雨热同期。”曾经学亚热带季风气候时,老师这样强调。是了,想起这句话的我彼时站在三区食堂不太宽敞的屋檐下,一手支着伞,对着黑青色的天空发愣。
下雨似乎有些不讨喜,夏天的雨尤其如此。阴沉厚重的乌云像是得了流感,不时咳出几声轰雷,闷声闷气总叫人疑心它嗓子里含了痰,听来难受至极。闷!闷!闷!伴着整个校园饱和的水汽和迟迟不肯散去的高温,蒸出行人身上的汗,很快又成了皮肤上一层黏腻侵占毛孔,因此提及夏雨,最让人联想的便是这样的闷,这样的无奈,这样的压抑,浸饱水汽令人有些窒息的空气,逼仄的屋檐和天空阴郁浓重根本化不开的墨色。
该说不说有点倒霉呢?被困在这样小小一方天地被迫给蚊子投食,我一点一点失了耐心,远远看着空荡荡的操场,空荡荡的食堂,去年夏天好像不是这样。那时初来乍到,也有过这样的天气,穿着不太合身的军训服,身边是不太相熟的同学,大家因为下雨乱哄哄地在食堂挤做一团,笑嘻嘻感慨这雨来得真好。
那时还很青涩,还有高中生性子跳脱,古灵精怪的生气。思及此处,物是人非的感慨让不走运的我似乎更加狼狈了。而雨,那样矛盾,顷刻间将城市浇透,转眼又烟消云散;总是挟带闷热,季风刮过又令人胆寒。总之难受,我支着伞,陷入短暂的迷茫。接下来该去哪,要不要给室友打个电话,鞋子早就湿透了,伞并没有什么用;狼狈地继续等雨停?狼狈地冲出去淋雨?总之狼狈。
最终没能迷茫多久雨停了,天开始放晴,还算幸运。我依旧支着伞,终于下决心离开,湿透的鞋踏进排水沟来不及卷走的积水,水淹没了脚踝。无所谓难受,也无所谓狼狈了。然后呢?耀眼的日光已经明晃晃地挤进不算宽敞的路道,似乎在对接下来将要出现的情景发出无声预告。
风来了,它肆无忌惮地拨动路边两排樟树的叶子,然后。
“唰——”
千百滴,留在叶子上的,晶莹莹的雨水被风一念尽数拂落,它们毫无顾忌飞速下坠,在顷刻间,在明目张胆的烈阳下,疯狂地抨击我仍支着的伞面。砰!砰!砰!它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旋即飞溅,粉碎,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虹光。
一场没有阴云的暴雨完成了,它恣睢地拍打伞面,发出不容忽视的喧嚣,一如伞面之下我乱麻一般的心跳。难受也好,狼狈也好,这样一场盛大而华丽的谢幕,这样一场率性又恣意的反抗。风带走了最后的雨,同样带走我心里久积不散的阴霾。好像突然之间又看见那样的骄傲,那样的张扬,那样鲜活的生命力。仿佛在顷刻间,我找到了比喻先前难以名状奇妙感的意象,这样一场遗落在烈日里的“雨”。
校园失了雨的影子——天依旧晴,日光灿烂着,夏虫鸣叫着,新一届的学生开始军训了,四区的篮球场熙熙攘攘,南田正在翻修,仿佛一切都透露着新鲜的气息。我又一次从那条路经过,身边军训服穿戴有些不整齐的新生拿着导航自言自语:“左走,然后直行九十米……应该没错吧?”突然想起去年笨拙的自己,感到好笑,于是在那新生不解的目光里,兀自笑出了声。
所以没有人会永远被困于过往阴云,而遗光雨也归于平静。它消逝了,悄无痕迹;而我的心跳热烈着,永无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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