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随笔

夜车

短别一周后,湘潭不知从何处借来秋天,与故乡有几分相似起来。夜风清冷,桂香暗涌。几近凌晨,我搭上朋友的电瓶车,从立功楼的热闹中抽离,回到宿舍。

十六个小时前,带着一夜奔波的风尘,终于再一次极限踩点踏进早八课堂,我像不小心手松放飞了刚买的气球的小孩,疲惫且无助。整个白天,没来得及整理的思绪执拗地在九月列车上胡乱飞着。

整个九月,都是一场盛大的铺垫。刚开学,旧友们就接二连三地来问我的假期安排,连同学见面的寒暄也变成“你候补到票了吗?”。我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狡黠说我这样的“聪明人”才不会出去人挤人,我就留在学校摆点招新。只是他们问得太多,我越说越没底气......

新生报道的两天里,本稍显空荡的校园重新变小。车辆从各个校门挤进科大,拥堵在寝室楼下,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和保安在路口指挥起交通。花五分钟才挤出了八区宿舍门口到八珍楼的狭长过道后,我看到眼里满是好奇的新生和骄傲的父母包围着我们提前准备的打卡点,快门键记录下这样多期许。原来,去年晚来的我错过的是这样热闹的场面。原来,独自跨越千里求学已是第二年。

我讨厌这种怅然,但对它的发酵无可奈何,索性置之不理,一头扎进部门招新的准备工作里。日子就在一声声“军爷们,留口饭吃”的调侃里过去,其间室友还拉上我去看军训慰问演出,我们坐在外围,然后争做“聪明人”—和去年一样—在演出结束前就提前溜走。

夜深起来,燥热的气流悬置在空中。赶在他们回来之前,领了部门宣传的单页,我和许多人一起在宿舍楼下边等待边做自我心理建设。想不起来是抱着什么样的勇气敲响第一个寝室的门,几秒没有回应后,我和搭档面面相觑,理解的目光交汇,我们达成离开的共识。学妹却突然开了门,允许了我们的打扰。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收容了我,毕竟去年的我把太多来宣传的学姐拒之门外。

这样一扇门一扇门地敲过去,不断重复相似的话语与动作,这使得我一开始的期待烟消云散。连过六个这样的夜晚,下完寝出来汗涔涔的,只见路灯幽黄,月色把空阔还给街道。僵酸的腰椎和干燥的唇舌总让我在恍惚中度日,又隐隐希望自己还是那个被下寝的新生。

直到中秋前两天的晚上,行李箱与柏油路的摩擦声更加刺耳,校园也悄无声息地又变大了。室友已经整装待发,而我收到妈妈发顺丰寄来的月饼,才惊觉比去年国庆多了整整五天的假期已经真切地来了。打开沉沉的箱子,我知道她寄来了家里所有的月饼和想念。积攒的倦累翻江倒海起来,叫人愈发渴望得到港湾的慰藉。

临时的,竟然也买到了回家的车票。交接工作远比想象中顺利,想到马上可以回家给所有人一个惊喜,倒是先让我又惊又喜到难以入眠。凌晨一点,放弃睡眠,我们去骑夜车。老乡和我一样兴奋,我们在瘦弱的街道上竭尽全力地踩下踏板,共忆故乡,趁兴骑到橘子洲头又掐点回来赶上早八。八月十四寂寞的月亮知道我们多想一直在车上,一直骑回千里外的家。

记忆忽略了那天所有的课堂和紧随其后的近二十个小时的车程,直接快进到妈妈把我拥入怀中的环节......

从登上返校的列车开始,我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艺术家一样,反复咀嚼这整整八天的狂喜,诚觉一切皆可原谅。今夜,下课后马不停蹄赶去立功楼面试,看到下寝认识的学妹们如约出现,假前的怅然自我消解完毕,突然意识到我确已结束了大一的旅程,不再是归属于这趟车的乘客。

终究是准备好换乘了,就像九月在完成所有的铺垫之后退场。

夜已极深,车还在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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